李白《独坐敬亭山》（其二）辩伪

李白《独坐敬亭山》（其二）辩伪

王国巍

（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610039 ）

摘  要：所谓的李白《独坐敬亭山》（其二）“合沓牵数峰，奔地镇平楚。中间最高顶，髣髴接天语。”是否为李白所写，笔者针对百度文库、古诗学习网等六家网站内容，并结合对西华大学历届大学生和研究生（2001级至2020级）的问卷调查得知，此诗确实在当下部分人群中流传，多无法辨别其真假。通过研究发现《独坐敬亭山》（其二）最早出现在清代谢庭氏纂《宛陵郡志备要–附太平郡志二卷》的四卷中，该书曾主要依据明朝嘉庆二十年(1815年)由鲁铨、洪亮吉等人的《宁国府志》刻本编纂而成。结合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本明朝宣城人氏汤宾尹编纂的《宣城右集》所载李白佚诗《题宣州昭亭庙》原文考证可知，所谓的《独坐敬亭山》（其二），实际上是李白《题宣州昭亭庙》中的四句，为明人所割裂、再独立冠名而成的赝作。

关键词：李白，独坐敬亭山，其二，宣州，辨伪

The semi-false and half-true Li Bai's Sitting Alone on Jingting Mountain (II)

Wang Guowei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Xihua University, Chengdu 610039, China)

Abstract: The so-called Li Bai Sitting alone in Jingting Mountain (two) ， Whether it is written by Da Li Bai or not, according to the contents of six websites such as Baidu Library and Ancient Poetry Learning Network, and combined with a questionnaire survey on previous college students and graduate students (2001-2020) of Xi Hua University, the author learned that this poem is indeed popular among some people at present, and it is difficult to distinguish its authenticity. Found sitting in a JingTing mountain (second) metabolism of first appeared in the qing court's code  WanLing JunZhi BeiYao  the four volumes, the book was based primarily on the Ming dynasty jiaqing twenty years (1815) by LuQuan, HongLiangJi and others NingGuo FuZhi. Combined with tsinghua university library editions of the Ming dynasty Tang Binyin compiled XuanCheng YouJi by li bai Topic XuanZhou Zhao Temple  the original textual research, the so-called Sitting in a JingTing mountain (second), in fact, Li Bai Topic XuanZhou Zhao Temple  the four sentences, divided by celebrities and independent named as a constraint.

Key words: Li Bai, Sitting alone on Jingting Mountain, second, XuanZhou , research

一、引 言

在2020年11月17日下午，李白故里江油市青莲诗歌小镇的羊若兰女士给笔者留言询问：“请问当下广为流传的这首《独坐敬亭山》（其二）真的是大诗人李白写的吗？全诗为：“合沓牵数峰，奔地镇平楚。中间最高顶，髣髴接天语。”我们很多人都查不到出处。”笔者以前也没有看过这首诗，仔细想了一会儿，确实记不得有这首诗。随即查阅中华书局出版的清人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在该书目录的《独坐敬亭山》条目下，也只有大家都熟悉的“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这首诗，根本就无羊若兰女士所提到的“其二”之说。查阅整部《李太白全集》进一步核实有关“敬亭山”类似字眼的诗文，笔者也没有发现“当下广为流传的这首《独坐敬亭山》（其二）”的影子。可见，清人王琦编注的《李太白全集》确实未收有此诗。

  11月18日，笔者就这首《独坐敬亭山》（其二）内容慎重地询问四川省李白研究会杨栩生会长，并简要分析了一下关于这首诗的几处疑点。19日，杨栩生会长正式回复：“我没有读到过《独坐敬亭山》（其二）。你的研判有一定道理，建议写成专题论文发表出来。”

笔者就此结合有关史料，对这首诗具体展开考证与辨析，兹论述如下。

二、真假《独坐敬亭山》（其二）内容考辨

唐代李白的诗歌，我们多以清人王琦编注的《李太白全集》为主要文献，近当代的著名学者安旗、薛天伟、葛景春、钱志熙等对李白诗歌的研究也几乎都很重视王琦这本书。但我们并不简单地认为该书没有收录的诗文就一定是伪作赝品，要辨析这首当下流传颇广的《独坐敬亭山》（其二），得首先探本朔源，然后才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李白一生共有七次游历宣城，他的著名的《独坐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这首五绝作于天宝十二年（753）秋游宣州时，这是距离天宝三年他离开长安已有十年之久了。长期的飘泊，使李白饱尝了人间辛酸，看透了世态炎凉，从而加深了对现实的不满，心生孤寂之感。此诗写诗人独自坐在敬亭山时的境况，有怀才不遇而产生的孤独、寂寞感情，也有投身大自然中寻求心灵安慰的真切写照。

首先，所谓李白作的《独坐敬亭山》（其二）这首诗，笔者在网络平台上查询，确实有多个网站诸如古诗学习、古诗集网、乐趣网、典籍导航网、诗词名句网、百度文库等网络上收录有署名为“李白”所作的这首诗。这些网站，同时把大家熟悉的那首内容为“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的诗又称其为 “其一”罢了。

笔者针对这个问题，特制作了一份电子问卷调查表，让西华大学历届（2001级至2020级）中文系的本科生、研究生（共有500名同学）自愿参与问卷作答。笔者根据电脑自动统计出的数据可知，91%的同学都只读过或学过李白《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而78%的同学对于《独坐敬亭山》（其二）这首诗也是从网络上搜索时才知道的，以前从未知道有这首诗。对于《独坐敬亭山》（其二）的真假性如何，80%的同学认为“无法判断”，10%的同学认为是“假的”，8%的同学认为“有可能是真的”，2%的同学未作选择。可见，我们的大学生、研究生对这两首诗道听途说居多，似是而非的理解也不少，很有必要对这两首诗进行深入的研究与分析、辨误。

其次，《独坐敬亭山》（其二）最早是何人于何处发现的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必须考证准确才能判断其真假。

敬亭山，即在今安徽宣城之北十里处，东临宛句二水，南俯城阙，烟市风帆，可谓极目风景如画。山上有万松亭、虎窥泉等名胜，著名的《元和郡县志》早有记载。该山原名“昭亭山”，因山上有敬亭，故得此名。宣城谢守一首诗，遂使声名齐五岳。谢守就是曾作过宣城太守的谢朓，他是我国历史上比较有名文学家，谢朓在宣城太守任上的时候就曾写过《始之宣城郡》《游敬亭山》等，其中以《游敬亭山》最为有名，诗曰：“兹山亘百里，合沓与云齐。隐沦既已托，灵异居然栖。上干蔽白日，下属带回溪。交藤荒且蔓，樛枝耸复低。独鹤方朝唳，饥鼯此夜啼。渫云已漫漫，夕雨亦凄凄。我行虽纡组，兼得寻幽蹊。缘源殊未极，归径窅如迷。要欲追奇趣，即此凌丹梯。皇恩竟已矣，兹理庶无睽。” 前四句以夸张手法，赞美敬亭山的高峻雄奇，其山横亘百里，重峦叠嶂，上蔽天日，下带回溪，既为隐者托身之所，又是仙灵栖真之地；中间八句具体描写敬亭山的幽深与野趣，藤蔓杂生，林木浓阴，孤鹤朝唳、饥鼯夜啼，朝云漫卷、夕雨凄凄，景致幽静，十分动人；后八句写诗人自己寻幽探奇的雅兴和治理宣城的自得之情。正是此诗，使的敬亭山当时就名满天下，吸引着无数文人墨客前来探寻宣城这处美景。

李白一直追慕谢朓，他到达宣城之后，亲自游览敬亭山，也写有诗歌抒怀感叹，这正如清代学者王士桢在《论诗绝句》中评论：“青莲才笔九州横，六代淫哇总废声。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 就不是偶然的了。

敬亭混沌于上古，疆理于周汉，胜景于晋唐，谢朓发其藻，李白扬其辉，云蒸霞蔚之色，珠蜚玉贯之文，渐振寰宇。笔者据查阅有关资料得知，《独坐敬亭山》（其二）最早出现在清代谢庭氏纂《宛陵郡

志备要–附太平郡志二卷》的四卷中，该书曾主要依据明朝嘉庆二十年(1815年)由鲁铨、钟英修、洪亮吉、施晋等人的《宁国府志》刻本编纂而成。

谢庭氏编纂的时候，他以明人刻本为依据直接纳入自己的书中，而明人窜改古书，尤其是李白诗文，这也是当时商贾惯用伎俩，不得不值得我们注意和认真辨别了。

第三，仔细辨析《独坐敬亭山》（其二）几句诗，前后意思多有拼凑之嫌隙，整首诗意太过直白而少余韵，诗意并不完整，不像是已完成的作品。是否李白的作品，确实疑点颇多。

明朝宣城人氏汤宾尹编纂的《宣城右集》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宣城地方诗文总集。该书全名《宣城县志右纂》，简称《宣城右集》，据现存《宣城右集》得知全书共二十八卷，其中卷一至卷二十为文，卷二十一至卷二十八为诗。全书按作者时代编排，收录自三国时期至明代与宣城有关的文章315篇，诗歌709首。目前国内仅清华大学图书馆、浙江大学图书馆、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生命科学图书馆以及台湾“中央研究院”有藏。

浙江大学图书馆馆藏本，原为清初藏书家、商丘人宋筠所收藏，刻有“雪苑宋氏兰挥藏书记”钤印。其收藏的来源可能是得自其父宋荦，宋荦官至江宁巡抚、吏部尚书，与宣城士人施闰章、梅清、梅庚均交往甚密。到了清晚期，宋家败落，该书辗转流入宁国府南陵县人徐乃昌手中。徐乃昌当时收藏有两套《宣城右集》，得自宋氏的这一套已非全璧，徐氏乃请抄手据另一套全本将之补齐，并在其上加盖“南陵徐乃昌审定善本”和“积学斋徐乃昌藏书” 钤印。徐乃昌去世后，积学斋藏书被其后人斥卖一空，其配补本《宣城右集》终为浙江大学图书馆收藏。关于这一点，童达清先生在他的文章《〈宣城右集〉的文献和版本价值》中有比较详细对介绍和论述，可以参看。

李白《题宣州昭亭庙》全诗如下：

郡国北十里，下有灵仙府。

合沓牵数峰，奔来镇平楚。

中间最高顶，仿佛接天语。

左瞰东海滨，右望西江渚。

祠堂栖神异，琼席罗香醑。

日暮腾远烟，闲话落庭庑。

显而易见，这本珍贵文献《宣城右集》刊载的这首李白佚诗，为我们考辨从清代谢庭氏纂《宛陵郡志备要》所录《独坐敬亭山》（其二）以来，提供了有力的辨伪存真的证据，有助于对当下所流传的李白作有两首《独作敬亭山》诗的真假掺杂的本来面目进行厘清。  

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童达清先生在《〈宣城右集〉的文献和版本价值》中也坚持认为《宛陵郡志备要》所载李白《独坐敬亭山》两首，除大家所熟悉的“众鸟高飞尽”这首诗之外，尚录有其二，曰：“合沓牵数峰，奔来镇平楚。中间最高顶，仿佛接天语”，未注明出处。但这里所谓的《独坐敬亭山》其二，其实只是李白《题宣州昭亭庙》中的四句，为明人所割裂、独立出来，以讹传讹，最终变成了《独坐敬亭山》（其二）。

三、结 论

笔者通过对李白《题宣州昭亭庙》与《独坐敬亭山》（其二）的比对考辨，发现当下流传颇广的《独坐敬亭山》（其二）这首诗，虽然它的各句本是李白所写，但是，这首所谓的《独坐敬亭山》（其二）却是明人把李白《题宣州昭亭庙》中的诗歌从中割裂、再独立冠名成篇的赝作。真者，乃指这四句诗的文字本为李白其他诗作中的成句；假者，乃指李白并未单独写过这样的诗篇。所以，笔者在这里对《独坐敬亭山》（其二）的考辨结论就是“真假参半、亦真亦假。”

李白并未单独写过所谓的《独坐敬亭山》（其二），半假半真的李白《独坐敬亭山》（其二）很容易在唐代诗歌界混淆视听，加之，当下我国各地都在努力打造自己的文化品牌，名人效应十分流行，打造宣城的文化品牌，或可为古老宣城的经济发展注入活力，但也不可不辨真假地追新求异。这一点，值得我们充分留意。

三、尾 声

网络划时代，信息化时代，大数据时代，我们的中国传统文化要振兴，要大力加快发展，中国古代文学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很多相关数据库的建设刻不容缓，意义重大。

但是，各个网站、大型电子图书、专业数据库等的兴起和广泛使用，也给我们的研究带来新的挑战，很多网站建设者和管理员、很多数据库的建设者基本上是专业的计算机技术人员，对于他们自己搜集到的文献资料的真伪辨别、来源可靠与否、相关研究情况等都还需要文化专业领域的专家学者把关，尽量做到准确无误，有理有据。这一点，同样也很重要，否则，极容易引起混淆甚至是误导后人。